摘要:明代园林绘画有着深厚的历史机理与复杂的演变机制,其中不乏商业、资本与市场因素。较之文人主导的核心线索,活跃于晚明的职业画家群体,作为解析园林绘画从实景山水模式走向现代风景形态的重要角色,他们拓展出了丰富的风格语言和视觉图像。园林绘画是理解晚明文化的媒介与枢纽,以此衔接了整体社会结构。本文经由各式委托的园林图像、各层级的职业群体,深入探索明代园林绘画中惊奇与传统并举的技术特点及时代图景,于此视觉实践中体验其所迸发出的历史张力。
关键词:园林绘画;晚明时代;职业画家;技术语言
晚明时代的士、商互动,令士人感受到了其社会阶层优势日渐弱化的危机,而新晋商贾群体则寻求精英式生活的身份转换。这种变化显现于两个领域:一是大小庭园的构筑热潮,二是园林主题的图画绘制。
园林的核心价值历来为文士所书写,并主导了园林绘画的生成脉络,但辗转于文化消费中心的晚明职业画家,亦扮演了园林构建的重要角色。若以杜琼、沈周、文徵明为传承的文人画家,确立了园林绘画作为一种艺术表达的基本范式及文化内涵;以杜堇、唐寅、仇英为线索的职业画家,他们拓宽了园林绘画作为一种图像呈现的技术手法及社会向度。而不同于吴伟等浙派名手的职业形态,晚明职业画家群体涵括部分文人、职业作者和民间匠师,构成了多元的创作维度,呈现出丰富的图画层次。在委托与定制的图像生产逻辑下,职业画家在重构庭园视觉、藉由图画定义自身新角色的同时,致力于更具时尚吸引力的技术探索,堪为理解晚明园林绘画的一个关键。
01
时尚潮流下的图画消费
当明朝进入正德时代(1506—1521),现实秩序和道德传统似乎已见衰退迹象。造园风尚转变的关键节点在正德、嘉靖年间。据顾起元描述,一改正德之前的“朴素浑坚不淫”,至嘉靖末年,私园动辄“如官衙”“拟公侯”的奢靡之风愈发显著,江南富族求取翰林名士墓铭或序记的现象并不稀奇,“勾阑之中多画屋”更属时尚。面对科举之途的壅塞,文人多沉迷于园居闲隐的诗画日常,大抵明代士人以书画行世,堪为一时习气。乃至乡绅权贵、富商巨贾与普通市民,同样浸染于夹杂各式想象的庭园及图画叙事。
藉世俗情境,寻觅高妙的林泉之乐,并辅之风雅的书画消费,乃晚明社会普遍的时尚追求。有如孙克弘结合园林风物、文人生活和图画情节所绘的理想图景(图1),在园林与绘画深度互鉴中渐趋完备的庭园,有关士人喜好、日常形态和流行趣味皆充斥其间。
图1 明 孙克弘 《销闲清课图卷》(局部)纸本设色 27.9×1333.9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与此同时,另一类文化时尚的戏曲、小说等通俗文艺盛行于苏、杭,观者遍及从精英文士到大众市民的诸多阶层。以至于广泛付之书籍插图的庭园视觉,将逐日攀升的欲望袒露于公共视野,成为精英与大众共享的又一文化场域。
文人意在形塑园林与图画贯穿古今的理想面貌,附庸风雅的新晋商贾则试图藉此纽带获取声望,期冀真正化身兼具人文精神的庭园之主。如折扇的流行与模仿,或仅为追随文士举止,字画鉴藏却足以彰显资本实力和文化品位,针对园林及图画委托绘制,堪称名园与名声之路的关键之一。于此时尚潮流、文化消费和书画实践的贯通下,形成了一个成熟而完整的图画链条,并隐现“复古”和“尚奇”两种生产机制。
其一,对职业画家而言,因袭吴门和专研传统,皆有追崇古意的考量。时下仿古流行的图画市场,频现远超前朝的文人作者、职业画手和民间匠师身影。尽管文人身陷赝品、伪作的绘制有借以糊口之故,但商人、画师和名家同汇于“古意”世界,实为一大景观。在杭州昭庆寺的香市、苏州阊门的夜市和京师的庙市等,书画商肆兴盛,侧面见证了这一繁华之象。
不过,文人接受委托常旨在维系感情,即便涉足职业绘事,为免遭拘囿于商业的非议而均有所掩饰。职业画家则并无多少顾虑,以画为业毕竟关乎生存。但类似杜堇与唐寅庭园生活图画的衔接,不仅赓续了一个亘古主题,还在于技术语言背后潜藏的观念立场。无论如何,考虑到文人引导、主顾述求和市场因素,以古为途可谓稳妥的风格策略。
其二,随着江南“尚奇”之风的弥漫,有悖于往昔的怪异之作层出不穷,塑造了传统和当下博弈的另一时代图景。古贤的“狂怪”或因超越常理而自外于主流,但晚明作者重借“狂禅”形貌,释放出堪与拟古抗衡的奇异力量。诸如吴彬、张宏等富有文化素养的职业名手,亦未完全受限于委托,反而视此情境为笔墨探索的契机,图画本身不仅无偏离文脉轨迹,还藉此构建起立于世间的个性风格。对此个体异于群体的奇狂,虽存陷入荆浩所谓“奇巧”之弊的可能,却是众多职业画家赖以突破的方向;加之敏锐的出版商为迎合各式观者,热衷推出消遣读物,通俗趣味的渗透不可避免,令既往承载伦理纲常的图画认知逐渐退却。
事实上,在园林构筑及其图画绘制潮流的背后,实为技术层面因循传统书写基础上的一种创制。古意雅趣自然延续了文脉正典,惊奇之风则充分体现了转向个体寄兴的时代新貌。尽管不乏为争夺市场而互有隐晦不明的贬斥,于此社会与文化语境下,文人与职业画家之间的差异却并非泾渭分明。只是,商业因素与图像机制的紧密关联,难免造成包括吴门在内的文人作者受到职业化干扰,而职业画家各显其能地展示风格化面貌,亦无疑扮演了刷新传统的关键角色。
02
定制情境中的角色延展
对于妥协市场声名的晚明“文人职业”画家来说,吴伟式的职业标志更多为不守绳规的性情之合,其恣意表现轮廓、简率勾涂质地结合的浙派手法,除了契合谢时臣、唐寅和徐渭等墨色酣畅的癫狂风格,已不再是主顾定制园林图画的首选。由此导致画家职业角色的逐渐分化与延展,既有文徵明缔造的吴门典范覆盖江南画坛的事实,还有王世贞青睐实景图记引领风潮的缘故,更有董其昌的历史视野作为文化底色的支撑。
自此,以各式角色介入图画委托的晚明画家,见诸于交游与现实缘故而浸淫职业场域的文人画家,亦不缺无法经由举业晋升却又不甘沦为画匠的职业画家,更常见大量安身低级市场的民间画师,大体组成了结构完善的职业创作群体。
文人画家存在优越感消失的“下沉”因素,民间匠师为获取市场青睐而磨炼技术,但职业画家的风格化实践颇具实验性质。正如唐寅、文徵明因角色认定而分属不同类型,题材和风格看似定义画家身份的重要因素,却并未限制各自的创造力。晚明社会壁垒崩塌下的职业画家,即突显了鲜明个体特征的一面。
相对于文人画家赓续古雅文脉,职业画家多致力于差异化的惊奇视觉,以此吸引主顾并立足于市场。而成熟经济亦造就了多元观者,将绘画置于社会交往的关系环节,使得作者和观者互动情境下的文化实践,进一步明确了定制作品的媒介和语言特性。
显然,活跃于市场的画家,不断隐现角色转换的轨迹。而为维系恒常的赞助模式,实乃文人画家转身职业画坛的现实动力。即便文人画家的介入方式通常较为隐蔽,却无疑是一次校正笔墨的尝试,主导角色亦得以重新确认。至于长期埋首于底层的民间匠师,技术与意识的提升更是完全出于明确的针对性。不过,在职业作者看来,融合主题、风格和潮流等各式因素,本身即为一种自觉素养。在此延展角色中,职业画家适切地现身于园林及其图画实践的不同环节与场合。
首先,直接参与园林构筑和画意商榷的主体,多为文人职业画家。部分作者或因忌讳沦为“工师”而常隐去名号,但园林局部营构和图画元素调整的专业视角不可或缺。
事实上,晚明的观念浪潮促发了画家角色的分化,或与新晋富商及市场关系密切,或仍秉承祖制的摒弃世俗。而介于两者之间的职业画家近乎玄幻、雄奇甚至丑怪的风格,既有传统源流,亦有个性考量。张宏即倾向于真实而奇幻的视觉描绘,吴彬的风格化则为时人瞩目。只是,类似杜堇、谢时臣等前辈被文士论者奚落的处境,便在于所谓的经济“原罪”,往往囿于市场动机和主顾喜好。然而,逐日兴起的变革之风,促使诸多职业画家投身更富新奇的创制。
其次,职业画家常与出版商、刻工一道投入文学、戏剧和画稿的拟订,承担起从图像素材到版画样稿修订的工作。以木刻形式扩大园林实景的社会影响早为文人使用,王世贞的诗文集《山园杂著》即配有5幅弇山园插图,以此作为游园向导。
在“无书不插图、无图不精工”的明万历年代,大量木版作坊散落于南京、苏州及歙县等江南村镇,专制雅俗畅行的各式画谱。虽名“画谱”,实近于以黑白为主的插图和图谱,系统运作于商业出版和传播领域。其间涉及园林、庭院和山水的主题制作,为文人文化的渗透增添了丰富手段。但凡稍有品位的市民与商贾,追求庭院布置、雅玩器物等文人标配的同时,以观览各式图文为日常时尚。
最后,受商贾委托而介入园林风景的图画创作,已是无需遮掩的又一职业角色。如徽商汪廷讷主持并利用木刻技术再现以“坐隐园”为主的环翠堂风景,以此实现建构自我形象的意图。长卷巨制《环翠堂园景图》(图2)的画稿,便出自秉承文氏画风的职业画家钱贡,刻制环节则出自有着娴熟刀刻技术的职业匠师黄应组之手,虽不及丁云鹏为焦竑的《养正图解》所绘稿本耀眼,亦无环翠堂刊本的《人镜阳秋》受众广泛,但极具谨严有序的空间经营。随着董其昌将复杂的皴法体系予以“规范化”“标准化”,民间匠师愈发有迹可循,又因文人职业画家的深度互动,更提升了复制图画的艺术旨趣。
图2 《环翠堂园景图》(局部)木刻 24×1486cm 傅惜华藏
此外,园林和版画的结合,不仅丰富了表现语言,还释放了传播优势。在观者普遍接受水墨材质的年代,以版画形式呈现古典庭院,可谓一次语言拓展的挑战。从另一角度看,尚奇之风为此推波助澜,职业画家的开放姿态及角色蔓延亦是关键。不可否认,园林版画混杂了商业和流行因素,但无论作为小说或戏剧的背景出现,还是以独幅作品装点居室,无疑建立了一个立体而多元的园林图像世界。
毋庸置疑,在强调身份的委托语境中,因循传统的名士固然是首选,但未免难抵职业名手更为真实或玄幻的园林呈现。
在现实考量下,文人画家委身市场提供的品质保障,又实质充当了职业画家的另一重要角色。自文徵明之后,园林绘画的公开定制似乎沦为底层文人或职业画家的“生意”。与之相悖,画家观看方式和图画模式的新颖与否,又是吸引园主眷顾的要素之一。故而,依照粉本样式改装,或寻求具有挑战性的视角和语言,皆需体现某种专长与素养。换言之,依托范本自然有其保障,但仅寄望于此传统变体又难以获得赞誉。
03
多元要素间的技术演练
诚然,文人笔墨被带至弱化、变异和瓦解的边缘,而职业画家正重构园林风景的表现方式。园林因奢靡的堆砌而渐失朴实之风,图画逻辑亦偏离了山水文脉,但新视野下的技术演练足可彰显个体风貌。其中,循由语言、媒介和观念三要素,职业画家勾勒出不同线索。
(一)基于语言演绎的技术探索
园林之于山水,乃世间现实的化身,之于都市,是理想自然的象征。在从微观角度发掘绝妙景致之前,画家先有了登临俯瞰的意识,为最大程度反映园林形貌而惯以鸟瞰模式厘定整体意象。犹如“临其上而瞰之”的观花经验,又似见奇树“须四面取之”的提炼,园林的居游与绘制亦据此截取代表性景致,匹配适宜语言手法。
面对委托定制的宋懋晋,明确将其山水实践与园林绘画一分为二,前者经由手稿建构山石、树木的图画知识,后者将此意识投射于园林呈现。故其《寄畅园图》全景、分景结合的册页表现,突显了空间叙事优势,并引导出即时浏览和细致品鉴两种阅读情境。这种因景物“移动”而带来的千变万化,导致轮廓与形象进入不断确认的状态,亦激发了以线条组织空间与结构的个性形式。
另如吴彬所绘《十面灵璧图》,是以“十面取姿”的立体视角突破“石分三面”传统,将微观细察下的肌理纹样和空间形态,转化为富于形式感的皴法语言,并于《岁华纪胜图》等风俗图画中得以明确。而在点皴细化质地方面,采用简要轮廓与匀点结合的方式,为民间木刻版画提供了技术新颖的范本。
“徽州版画”的崛起,即有赖于较之金陵版画更为精致的细节刻画。如黄应组以其巧密精丽的刀刻技术和雕镂细织的点线组织,塑造了质地多变的景物形象。这种形同西方铜版点造型的细腻手法,突显了疏密过渡的微妙变化及明晰的轮廓表现,已有别于传统版刻的顿挫感。
而类似点染手法,张宏的《止园图册》(图3)不乏自然润泽之气的推进。其一方面分解景物形象的轮廓,以积点成线的塑形方式层层推导;另一方面,客观精准的色系令画面近于真实氛围,最终呈现出脱胎于传统的新视觉。
图3 明 张宏 《止园图》之“鸿馨轩”(局部)纸本设色34.5×32cm 德国柏林东方美术馆藏
(二)基于媒介拓展的技术推进
手工业发展不仅显见于蚕桑、纺织,还见于造纸技术,生、熟宣放大笔墨表现力的同时,更尽显个性特点。谢时臣的墨法虽备受何良俊等文士非议,却给予徐渭等众多画家破解水墨新法的启示。而随着黄表、绿表、梅红等着色纸本和金笺、玉版、海月等加工技术发展,使得式样繁多的材料成为职业画家案头的常备之物。
材料层面之外,各种版刻图谱之新异和精致,亦刺激职业作者从中汲取奇异形式。有人甚至依据《仙佛奇踪》《顾氏画谱》等提供的丘壑图式,无需深入山川即可生成万千林泉。而木刻尺度的改变,促使画家在疏密对比、取舍变形中,提炼出简率的线条与形象,突显结构性的空间特征和“线”性趣味。缘此媒介材料的更迭与运用,复古、新奇的样式纳入由主人、画家和观者营建的世俗氛围。可见,图画的多元化与技术的鲜明化,亦属市场反复调试与画家主动选择的结果。
值得注意的是,《名公扇谱》等不仅提供了概览名家风貌的捷径,还因刊图均为扇形边框而保留了折扇的弧形特征,与方形、团扇甚至葫芦等各式异形充实了图画形制,并运用于园林借景。从“扇面画”到“扇画谱”,一方面是折扇流行衍生的文化消费,另一方面拓展了园林造境的空间形态。正如李渔以其“无心画”“尺幅窗”“便面窗”的巧妙创制,贯穿起折扇、画谱和悬挂的扇面窗,立体展现了不同的如画情境。反之,园林的叠山、理水之法,亦启发了画家的创作思路及程序。如从一石出发、渐次叠加的假山石构筑,在王时敏等人笔下逐步累积为庞大山体,恰似叠石演化的模式。
(三)基于观念变迁的技术调试
随着吴门后辈相继走出庭院、步入职业领地,基于市场的策略已属默认法则;然因偏离先贤绘画逻辑,雅俗要义丧失其精神性支撑,全然依附于图像制作。而持续的观念之争,从浙派与吴门更迭,蔓延至松江评断,沿着自然和古意、实景与想象等议题展开,并反刍于各式笔墨风格。
何以破除图像藩篱,“自然”之名仍是关乎文化内涵与精神品质的焦点。若王世贞力倡王履式体验唤起的“自然”认知,董其昌则主张通过笔墨构建内在的“自然”本质。实景与语言的有效融合,成为体现画家观念与技巧的关键,沈士充的烟云即为直观形式。他为王时敏的乐郊园所绘图册,充分阐明了意在自然精神的观念议题,尤其此园是张南垣筑园的变革实验。张氏引用山川局部为样板的“平冈小坂”,重在于构建山石、水泽关系,以此营造自然延伸而入的效果。而沈士充面对“乐郊园”时,仅以迷远般的“烟云”符号便揭示了更具主观表现力的自然观念(图4)。
图4 明 沈士充《郊园十二景图》之“就花亭” 纸本设色 30.1×47.5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如若烟云尚属无形,景物则表征了雅俗趣味和自然意识,一方面,这呈现了文人的园居,乃“雅文化”的直观诠释;另一方面,苍松、修竹、岩洞与石室等隐喻符号,堪为雅俗凭证。而人工化景物的精心模拟,有效融合了自然的趣味、形态及观念。类似仇英《园林清课图》的“树亭”编织手法,以门楼、牌坊和草亭等图像形式频现于《环翠堂园景图》。又如修心体道的“洞穴”,从古贤置身山川到明士利用竹丛等拟仿,多属人文空间的自然转喻,既有传统的索引,亦有园林空间的叙事成分。当然,符号图像触发语言调试的同时,不仅突破了技术局限和画坛流弊,更是隐现现代形貌了。
结语
以职业画家视角观察晚明的园林图画世界,可见分化与整合两种趋势。有明一代,在社会逐渐分化的过程中,关键是道德分化引发的结构性变化,乃至彰显于绘画领域的主体分化与笔墨分化。图画世界的职业化概念,同样蕴含一种演进形态,晚明职业画家参与推动了脱身古典传统、完成图画整合的历史变局。自沈、文奠定园林绘画的吴门模式,王世贞所引领的图画纪实观念,便与董其昌的笔墨重建理念共同塑造了晚明园林绘画的基本逻辑。换言之,董其昌意在以图画知识与经验为核心的推衍,多体现出空间、形式与结构的理性色彩,而职业画家旨在将实景引发的感性体验付诸于视觉,且不乏图式传统与笔墨表现的技术突围,在语言、媒介和观念的重构中,将园林图画推及具有现代意味的图像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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