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姆·基弗：黄金时代》现场图
1945年3月8日，纳粹帝国大厦将倾之际，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在德国西南部小镇多瑙埃兴根某医院的防空洞出生，双亲的房子于同日遭受轰炸。基弗虽是德国前总理赫尔穆特·科尔（helmut kohl｜1930至2017年）所言，蒙受「晚生恩典」（德语：gnade der späten geburt）的一代，却只能在国土沦丧、一片颓垣败壁中长大。儿时的记忆历历在目，对日后的创作影响至深。
在艺术教师父亲的鼓励下，基弗从小学习多种创作技巧。年仅十八岁时，他荣获吉恩·华特奖（jean walter prize），有机会游历法荷比三国增广见闻。基弗先后在弗赖堡和卡尔斯鲁厄等地的高等院校攻读艺术。在毕业后的二十三年间，他一直以巴登-符腾堡州为家，及后于1992年移居法国至今。
摄影：charles duprat © anselm kiefer
正在工作室内创作举行绘画的安塞姆·基弗
历史和文学向来是基弗艺术理念的双核心：他的早期作品多以反思过往（德语：vergangenheitsbewältigung）为主，后逐渐融入神话、宗教、宇宙学及炼金术等主题。五至九月间在香港维尔潘画廊（villepin）举行的《安塞姆·基弗：黄金时代》，实不无破旧立新之意。沉重的主题和肃杀的画面，此时已让位与他于2020至2022年间完成，围绕乌托邦与黄金时代以及炼金术与物质转化的新作。
《安塞姆·基弗：黄金时代》现场图
《万能溶剂》（alkahest｜2021至2022年），乳胶、油彩、丙烯酸、虫胶、金箔、钢材、油漆桶及木炭，布面作品，190 x 380厘米
万能溶剂的概念，始于欧洲中世纪的炼金术理论，后被近代物理学诠释为「万物无法抵抗、能将之还原成第一元质」的神奇溶液。但矛盾之处在于，假若万能溶剂确实存在，则人们该以何种物料制成的容器承载？抑或溶液的特质注定其根本无法保存？万能溶剂的悖论仿佛是画家面临的挑战，即凭籍创作激情和想象力，以巨匠造物主之姿驯服并运用各种物质。
绘画脱胎自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微妙平衡，以至于颜料桶本身亦能成为绘画过程中的索引、痕迹和记忆。本是容器的颜料桶，经由意义和符号之间的相互作用，此际已成为画作的一部分。万物皆是方程式，万物皆是破译宇宙本身的语言，基弗的作品展现「绘画 = 物质 时间」这一关键方程式，并以黄金时代体现大和解的时刻。
《安塞姆·基弗：黄金时代》现场图
《布伦希尔德之岩》（brünhildes fels｜2020至2022年），乳胶、油彩、丙烯酸、虫胶、金箔、纯铅、绳索、织物及粉笔，布面作品，190 x 280厘米
《女武神》（die walküre）是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歌剧四部曲《尼伯龙根的指环》（der ring des nibelungen）第二部，讲述众神之王沃坦（wotan）的女儿、女武神布伦希尔德（brünhilde）因同情齐格菲（siegfried）而违背父王的旨意。她被剥夺一切神力并遭驱逐至巨岩上，四周被烈焰包围，只能等候英雄出现解救她。只见布伦希尔德之岩在苍凉的画面中拔地而起，其既是监牢亦是庇护所。
山丘绵延的景观，类似基弗出生长大的德国巴登符腾堡州。他特意以铅入画：此金属质感厚重且可塑性甚高，向来与炼金术息息相关，据说最终将升华成贵金属。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基弗曾多次使用取自科隆大教堂、在修复工程中卸除的铅材。对他而言，铅与金的转化以及生与死的过渡，犹如周元复始的循环过程。
《安塞姆·基弗：黄金时代》现场图
白石画廊北左：《致乔瓦尼·塞冈蒂尼：邪恶母亲》（für g. segantini – die bösen mütter｜2022年），190 x 280厘米
十九世纪意大利裔山景画名家乔瓦尼·塞冈蒂尼（giovanni segantini），是基弗最为敬仰的画坛先贤之一。在塞氏《邪恶母亲》（le cattive madri｜1894年）一作中，主题人物似乎为枯树所困；树木形态扭曲且可怖，与背景的白色冰川构成鲜明对比。在基弗的同名作品中，山谷里树木呈现女性线条，时而展现红发，身后的黑影却颇为阴森，画面予人不祥之感。
《安塞姆·基弗：黄金时代》现场图
《致乔瓦尼·塞冈蒂尼：吾欲观山》（for giovanni segantini - voglio vedere le mie montagne ｜2022年），乳胶、油彩、丙烯酸、虫胶、电解沉淀物、木炭及粉笔，布面作品，190 x 185厘米
法国前总理、维尔潘画廊联合创始人多米尼克·德维尔潘（dominique de villepin）评曰：「山岳是遥望他方的意愿，亦是重获新生的希望，更是探索与征服的冲动。群山环绕之地，是惩罚自省之处，也是生命周期的体现。本作格局宏大，让人想起塞氏的应许之地——瑞士恩加丁河谷。」基弗亦不谋而合地附议道：「在凡人跟前显得永生不朽的山岳，竟是如此短暂易变。阿尔卑斯山因地壳运动逐年增高，山峰的高度却因侵蚀以相同的幅度下降，其短暂脆弱之处好比凡人。」
《安塞姆·基弗：黄金时代》现场图
《山中朝露》（im frühtau zu berge｜2021至2022年） 乳胶、油彩、丙烯酸、虫胶、金箔、稻草、钢材及木炭，布面作品， 190 x 280厘米
《山中朝露》的构图飘逸且色彩明亮，乍看似是邀请观者一同登山欣赏朝日晨露。童趣盎然的背后，却隐藏着距离感和讽刺意味。自行车上山之际，车轮竟让人联想起欧洲中世纪折磨并处决犯人的死亡轮。击垮人类意志的，正是无限循环的生命之轮。
画面写有耐人寻味的字句，俨如巴黎地下墓穴里交界处的铭文，始终面朝上方的世人。基弗的作品以沉淀、交织和重新阐述的过程为基础，发展出循环且重叠的主题、图案和结构。由于选材的本质，画作相隔数月后将呈现不同的颜色和质感。灵性风景画并非西式具体表象，其不着眼于呈现世间某细节，而是承载世界的缩影，直观地诠释生命在于变幻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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