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组十二生肖的项圈,精密繁复,看着很有分量,戴上去头颈需要有些承受力。但佩戴者却觉得轻盈舒适,没有压迫感。看上去违背大尺寸定制珠宝表现出来的一般规律,但不是没有可能。这是陈世英珠宝的独门秘籍——说是秘籍,珠宝圈也尽人皆知,他使用了金属钛,重量只有同体积黄金的五分之一,所以使得珠宝首饰的重量减轻了大半。
《时间轮盘》一组十二条项链,珍珠、钻石、黄钻、蓝宝石、钛金属
都知道使用了钛,却也无法效仿,这是陈世英(wallace chan)的底气所在,是很多经历、视野、好奇与创新的共同塑造:16岁时出去做学徒,趟过52年雕琢珠宝的时间线,技艺吊打欧洲一整条珠宝工业流水线;不拘泥于传统珠宝的边界,研发“世英切割”、石镶石、翡翠切割润光等多项专利,将钛、陶瓷作为珠宝的骨架……在大英博物馆的中国馆内,你能发现陈世英用陶瓷制作的宝石戒指,这是大英博物馆收藏的第一位华人珠宝雕刻家作品。新材料的创新是双刃剑,备受争议,陈世英执着地走过被质疑的时期,便不再仅仅是一位传统珠宝师,而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艺术家。“世英切割”(wallace cut)
2023年 9 月 4 日,在国王街的伦敦佳士得,陈世英(wallace chan)欧洲最大规模展览《时间轮盘》(the wheel of time)开幕,过去几十年中他在这个行业里的创新,汇于150件珠宝作品及 6 件钛金属雕塑中亮相。其中部分作品是第一次展示。
“真空妙有”项链
《时间轮盘》(the wheel of time)展览现场
荷莱女神像是“世英切割”的经典作品。荷莱是古希腊神话中司掌四季轮换的女神,可以从不同角度看到多重女神像,若隐若现,其实只有正面是雕刻出来的,这种效果“需要配合精确计算的切割技术”。追溯回1985年,陈世英着迷于切割后的宝石里瑕疵所呈现的反射光学幻像,很像他在摄影展上看到的多重曝光的摄影作品。他琢磨着是不是可以雕琢出那种魔幻的光影。那时陈世英已经研究了两年的“内雕”,也就是深入宝石内部做雕刻,工艺精细微妙。他决定自己研发工具,为此不惜重新去机械厂做学徒。因为陈世英目标明确,很快瞄上了牙医给人钻牙的钻头。那时的牙医钻头转速已经达到了一分钟36000转,是当时物理上的极致。但高速转动带来的冲量过大,宝石马上就会裂开。“这种状态下只能放在水里雕刻。因为水能折射光线,在水面上不足以看清雕刻状态,雕一刀就要拿出水面吹干,看清楚再放下去继续雕刻。这是一步一步完成的,也算是一种修行。到最后,就可以两三分钟内都能在水下一直雕,不用再拿出来。那时已经没有自己的存在,只有宝石的存在,意志的存在,所有的记忆都已经消失。那个时候只有一个点,就是自己雕刻的神的面孔。一直到那个面孔完成的时候,它充满了一种情感。你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你。”
“世英切割”
关于“世英切割”的叙述最多两分钟结束,但是陈世英历经了两年零7个月才完成它。荷莱女神像的作品完成之后上了杂志封面,又到瑞士做了展览。1987年“世英切割”出的荷莱女神获得国际设计大奖。1992年,德国宝石博物馆为陈世英举办了个展。……荣誉接踵而来,被认可的成就感使得陈世英有兴趣去研究更多的材料和创新技法。“那时发生了一个小故事,好多年前我去德国,有一个自称最了不起的宝石雕刻家。那个德国人看见我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因为他就是在模仿我们的宝石雕刻。有人找他定做,他说作品并没有达到那个水准。但大家没见过真正的原作,没得比较。客户还是在不断下订单。”
像那句话所说,当世面上开始有了盗版和效仿者,说明你已经成功了。
钛可以表达更深远的故事
钛是一种化学性质非常活泼的金属,有延展性,熔点高达1668摄氏度,经常应用于航空航天工业。陈世英开始用钛做珠宝骨架是基于一是对这种可以做心脏起搏器的金属的好奇;二是同体积的钛相比黄金、铂金、银要轻得多。再者,“我要表达的故事想讲得更深更远,黄金、铂金的色彩无法和钛相比,钛是永恒的颜色。”
传统珠宝圈认黄金、铂金,陈世英的举动遭受很多质疑和批评,“很多人笑话我的”。但他认为懂艺术的人不会因为绘画材料廉价而否认作品本身。“钛是一个艺术的载体,这需要时间去看你追求的是一种永恒的艺术生命的存在,还是物质存在的价值。”新材料的使用必然伴随着一系列新工具与技法的研发。雕刻钛的时候,除了用到钻石,还需要用到钨钢。“陈世英摸索出一整套制作大型钛雕塑的工艺,铸模完成之后,钛的表面会出现一层非常坚硬的氧化层,需要一边打磨一边雕,来实现表面的肌理。”钛的化学性质活泼,需要在接近真空的环境下铸造。陈世英相信亲历亲为的手感,不让助手代劳。这些专注、用心、勇气累积下来,2021年,陈世英在威尼斯举办了大型钛金属雕塑展览“钛坦:物质与时空对话”,第一次他以当代艺术家的身份,对他多年来在雕塑和大型装置上的探索做出梳理。2021年,陈世英在威尼斯举办了大型钛金属雕塑展览“钛坦:物质与时空对话”,第一次他以当代艺术家的身份,对他多年来在雕塑和大型装置上的探索做出梳理。
伦敦佳士得展览现场的钛雕塑。摄影:lynn
在伦敦佳士得的展览中,二楼入口处便是一尊巨大的钛雕塑荷莱女神像,及其他五件钛雕塑作品。钛的质感、色泽与体块,营造出超越时空的非现实感,配合当下的空间,展现出巨大的张力。陈世英坚持使用了30年的钛,直到现在质疑声消失,有很多人效仿。“后来大家都说我也能使用钛,谁都说能用钛。但我们要知道,材料是材料的个性,但你怎样把材料表现出你的个性。比如我跟这个材料有缘分,当作品完成了,我把我的缘分拿回来,我把它的缘分还给它。我又进入新的创作状态,这就是我创作的人生。”陈世英在工作室“但是物料就是物料,重要的创作不是我们做钛或者做陶瓷,或者做到其他什么,别人不能做,最重要的还是你修行的高度。作品成为你存在的价值的时候,这个价值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所以我还是偏向于创作的精神跟介质。”陈世英30年中的一直前行,他的藏家和朋友也一直在变化中。他形容说,就像人的成长一样,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慢慢的,有些人会慢慢疏远,走向不同的路。“就像手机不停地在淘汰,用的电脑软件越来越强大。假如我还停留在过去,可能我的朋友也是追求四五十年前的东西。”“社会使得我改变,物质也因为社会的改变而改变,比如区块链的出现,ai的出现,我觉得这都是在不停地教育我们,让我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价值不大了,唯一保留的就是创作的价值。人创作的作品的价值,就代表着你存在的价值。”
《微观》戒指,蓝宝石、海蓝宝石、粉红碧玺、钻石、粉红刚玉、世英陶瓷、钛金属
《我还在飞舞一风的故事》胸针,黄钻、摩根石、翠榴石、水晶、蝴蝶标本、贝母、彩钻、钻石、粉红刚玉、世英陶瓷、钛金属
新技术带来的可能性
人工智能时代,陈世英还未感到恐慌,他觉得科技或许已经发展到人力所不及的地步,但有些事机器依然难以超越人类,至少目前是这样。“你今天跟chatgpt发指令,陈世英蝴蝶,马上就会生成很多图像。你可以给它更多指令,这个蝴蝶要带着海洋,带着宇宙,于是又会生成很多图像,而且这些操作速度非常快。但你是不是就这样被它带着走了呢?它的存在不是为了威胁你,而是使得你的想法更加深入,你要超越它,你不超越它就会活在它的世界里,被它控制。”目前陈世英所做的事情,新科技只是辅助了他,但还难以取代他。最终组合与操控这些“新科技”的,还是他这个人。“我是充满了信心,它只是引导我来更努力地超越它,因为你超越了它,你的作品才能比你的生命更长。”
《四季之诗》戒指,翠榴石1颗12.28卡拉、珍珠、黄钻、钻石、翠榴石、世英陶瓷、钛金属
《浮云有意》戒指,祖母绿1颗4.81卡拉、钻石、黄钻、世英陶瓷、钛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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