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艺术都具有虚幻性,因为它们都经过艺术家思维的处理,对现实有一定偏离。这种主观性不仅出现在抽象艺术作品中,同样也适用于具象艺术。在具象艺术中,艺术家将自己的认知诠释成一个物体,诱使观众从中得出同样的认知。
画家将三维的世界描绘在一个扁平的平面之上。这样的呈现足以使我们视觉系统暂时放下质疑,触发神经元放电,形成沐浴者、桥梁和睡莲等图像。艺术并不是现实,而是艺术家如何看待以及描绘现实。艺术图像混合了艺术家的期待、记忆、猜想、想象和意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反映了基本的视觉过程。
当画家的眼睛或大脑患了某种疾病,使他们眼中周围的环境与一般人的体验不同,这时图像也会变得更复杂。这类艺术家的作品让我们能够参与到他们对世界的认知中,也就是他们的错觉中去。
乔治亚·欧姬芙《曼陀罗草》 1932年
例如,视觉衰退会造成画中精确度和细节大量缺失。美国艺术家乔治亚·欧姬芙(georgia o'keeffe)的画作比一般画作更扁平,更不精确,因为她患有双眼老年性黄斑变性,这是一种视网膜疾病,会影响人的中央高清视觉。美国艺术家玛丽·卡萨特(mary cassatt)晚期的作品中,同样出现人物面部细节非典型性缺失,因为她患有白内障。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奈(claude monet)也患有白内障,因此他的画作并不精确,并且色彩柔和。在他接受白内障手术并成功以后,他的画作重新变得清晰,并且具有活力。
我们时常能在伟大的艺术作品中发现视觉或大脑疾病的踪迹。
弗朗西斯·培根《自画像的三幅习作》 1976年
弗朗西斯·培根的扭曲
20世纪英国艺术家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bacon)因画作中令人不安的力量而为人所知,撒切尔夫人曾说培根“画了那些可怕的画”。培根坦率表达了想要给观众“视觉冲击”的意图。伦敦大学学院的神经科学家萨米尔·泽基(semir zeki)和石津智大(tomohiro ishizu)表示,培根画中扭曲的脸和毁坏的身体往往让人想起暴力和残缺,人人看见都会感到不安,因为它们颠覆了我们大脑中对于人类形式印象的模板。大脑中的梭状回面孔区和梭状外纹状身体区专门辨认面孔和身体。根据萨米尔·泽基和石津智大的说法,培根画中的形象与真实的人体有一定的一致性,让大脑可以辨认。令人不安的部分是,培根画中的细节十分扭曲,违背了大脑对于人体的预期,给观赏者带来了不适。
瑞典日内瓦大学的艾薇·萨夫兰(avinoam b. safran)和他的同事们提出,培根患有一种罕见的神经障碍,叫曲影症,会逐渐使人产生变幻和扭曲的认知。对一些患病者来说,这种变幻和变形的错觉主要影响他们对于面部和身体的认知。事实上,在培根的描述中国,他对面孔的认知就是不断变化的,嘴巴和头部处于不断的动态之中。根据萨夫兰和他的同事们的说法,培根的认知变形对他的艺术作品造成的影响并不是唯一的,有一位因脑膜瘤而患有曲影症的病人也对人体有异常认知,他画的画与培根的肖像画惊人地相似。
埃德加·德加《扶手旁的舞者》 1905年
德加的视力衰退
法国画家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生于1834年,1917年去世。在人生的最后30年中,他经历了逐步的视觉衰退。2016年,眼科医生迈克尔·马默(michael f. marmor)利用德加信中的信息和对德加认知的计算机模拟,试图为德加的眼疾做诊断,进一步了解德加眼中的世界。
马默得出结论,在德加晚年,最敏锐的中央视觉有所减弱。德加作品的许多方面,例如阴影、色彩和整体构图,也都透露出了他的视力衰退。随着德加的中央视觉变得模糊,他的画也变得越来越粗糙,不再那么精致。然而德加本人可能并没有注意到,他早期作品与晚期作品(例如晚年描绘的芭蕾舞演员)之间存在根本区别。因为他在看早期作品时,同样无法集中中心视觉。马默怀疑,德加晚期的作品在他自己眼中,通过他自己视觉疾病的过滤,比在双眼健康的观众眼中更流畅自然。
艾尔·格列柯《复活》 1595年
艾尔·格列柯是散光吗?
在16世纪和17世纪,画家艾尔·格列柯(el greco)画中的人物被拉长,格列柯的画作也因这个特征而知名。这种奇怪的人物形式引发了人们的猜测,猜测格列柯可能患有散光,一种视觉缺陷。人们猜测的理由是,眼镜镜片可能过度矫正了格列柯的散光,产生了被水平拉伸的视网膜图像,导致格列柯绘制了又高又瘦的物体,这在他眼中是正常的形状。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视觉科学家斯图尔特·安斯蒂斯(stuart anstis)用一种特殊的望远镜,将视力正常的实验对象眼中的视网膜图像水平拉伸30%,产生“人造格列柯”效果。当实验对象试图凭记忆画一个正方形时,反而画了一个又高又瘦的长方形。但是当他们试图临摹一个正方形时,却能画出完美的正方形。也就是说,“人造格列柯”效果存在于记忆中,但并不存在于临摹的场景。为了模拟终身散光的效果,安斯蒂斯说服一名志愿者连续两天佩戴变形望远镜。志愿者每天会临摹四次正方形,也会按照自己的记忆描绘四次正方形。临摹的正方形总是很完美,但依据记忆描绘的正方形并非如此:一开始比正常的正方形高出50%,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短。到第二天结束时,她已经画出了无可挑剔的正方形。安斯蒂斯得出结论,即使格列柯患有散光,他也会很快适应。
那么格列柯为什么会描绘如此瘦长的人物呢?艺术方面的证据给出了不同的解释。格列柯在草图中会勾画标准比例的人物,在油画中才会将其拉长。他会有选择性地拉长人物,把天使描绘成比人类更长更苗条的形象。格列柯并不总是把人物拉长,这表明拉长的人物只是一种美学选择。
伦勃朗《自画像》 1660年
伦勃朗的立体视盲
快速闭上你的左眼,然后快速换成闭上右眼,你就会发现每只眼睛的视角稍有区别。大脑视觉皮质上的神经元通过两只眼睛的水平转换产生立体视觉,这是我们在世界中看到深度的主要方法。人类的视网膜是一种二维构造,我们对三维的认知实际上是大脑构造出的一种幻象。
2004年,哈佛医学院的神经系统科学家玛格丽特·利文斯通(margaret s. livingstone)和比维尔·康韦(bevil r.conway)发现,在17世纪荷兰画家伦勃朗的自画像中,他的双眼经常偏离方向,一只眼睛看着观赏者,而另一只眼睛则看着旁边。利文斯通和康韦想弄清楚伦勃朗是否精确地描绘了自己,这个结果将证明伦勃朗是否斜视。他们测量了36幅自画像中伦勃朗的凝视方向,结果显示,如果这些画是真实的,那么伦勃朗就没有正常的立体视觉。简而言之,他很难通过立体的线索看见深度。
伦勃朗的立体视弱或许是一个优点。艺术生一般都会学习闭上一只眼睛,更准确地将三维的世界复制到平面的媒介之上。因此立体视盲,或者说无法利用双眼的水平转换来看见3d世界,可以帮助艺术家用二维来描绘世界。
利文斯通和康韦还表示,艺术专业的学生比其他专业学生立体视觉更弱,而知名艺术家的双眼往往比非艺术家有更明显的斜视。立体视盲并不能让你成为艺术家,许多知名艺术家都有正常的立体视觉,而大多立体视盲的患者并不是艺术家,但是立体视盲的艺术家的初期草图或许比立体视觉正常的艺术家更准确。因此,立体视觉较弱的人在艺术训练中更容易坚持下来。
威廉·尤特莫伦 1996年
意识瓦解的自画像
1995年,61岁的美国艺术家威廉·尤特莫伦(william utermohlen)被诊断出可能患有阿兹海默症。在随后的五年中,他的痴呆症逐渐恶化,而他选择用的艺术来追踪自己意识瓦解的过程。尤特莫伦的自画像让我们可以了解他患阿兹海默症的经历,例如上图,作于1996年的自画像草图。画中风格的变化可能是因为尤特莫伦视觉和运动能力在短短几年内迅速退化。这些自画像也令人心碎,因为尽管艺术家的意识在衰退,希望渺茫,他还是在努力尝试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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