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在大家保持着一贯看《沉香》的态度，期待一睹我国异彩纷呈地域民族文化之时，《沉香叁》的公演让这份期待“大跌眼镜”，观众沉默了，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一台演出。九个男演员，九只毫不相关的独舞，黑白色彩的舞台，沉重的巫舞主题，剧场被窒息了。观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寂寞，对于这样崇尚巫文化的主题和单一的表演方式，有的观众感觉太满了，作品主题、结构、音乐乃至舞者肢体动作之满让他们无法承受这样的70分钟，所有感官神经的刺痛已经超出负荷彻底饱和了；有的观众觉得太空了，没有戏剧冲突，没有情感的喜怒哀乐，演员和观众的共鸣去了哪里？人神共舞，或是神已经吞噬了人？带着对上述问题的疑问与思考，笔记多次访谈了《沉香叁》的总导演高度，希望可以逐渐揭示心中的谜题。
q：朱律 a：高镀
q:《沉香叁》的主旨是什么？
a：沉香系列以“寻根、回归、传承”为文化向导，这一理念最初受益于北京舞蹈学院邓佑玲教授关于中国民族舞蹈文化传承的倡导，深刻意识到民族文化传承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沉香其实对舞台创作走向的探讨提供了实验性平台，如果说《沉香壹》、《沉香贰》是对传统民间乐舞进行原汁原味的研习与再现，《沉香叁》则是体现了当代人对于传统的解读，探讨的是关于传统当代性的问题。
q:《沉香叁》从主题和形式上是怎么考虑的？
a：《沉香贰》之后，我便开始思索由男子独舞构筑整台晚会的可能性。然而，在《沉香叁》中找到了答案。立足于当下的我们开始思考应以何种方式尊重传统，诠释自我。于是便开始探索舞的起源——“巫”。以巫舞回归生命本源，以祖先构建的宇宙观和本体论来认知世界与人。而男子象征着生命和力量，以男子之“气”来深描生命之本。“巫舞”既是一场人生转换仪式，又是一场社会变迁仪式。它将把我们带到一个独立于常态以外的神圣空间，天地万物回归原初，让我们感悟生命的韧性与神秘。以《沉香叁》来加深思考当下中国民族民间舞蹈发展的关键问题，通过晚会凸显问题，从而达到解决问题的最终目的。
q:如何解读传统当代性的问题？
a：当代人立于现世永远无法回到传统的过去，回到民间舞蹈表演源生地的情景与人文，将传统乐舞搬上舞台，由职业舞者装扮表演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是对传统的再创造过程，然而这种创造的审美立场、尺度、对于身体风格的把握与开发是需要带有前瞻眼光的。《沉香》系列为艺术家们对传统的不同表达提供多种可能，将之呈现在观众面前，其背后的学术争鸣与探讨是最深刻的收获，而非仅仅起到传统民间乐舞的搜集整理作用。
q: 因此，您的意思是说沉香系列是一种追寻传统的方式，不是结果，当代人借助传统的语言，表达个人对当下的社会关注与情感？
a：这其中对于传统二字理解的程度和深度就大有区别了。舞者将对于传统文化中的精髓、思想、理念，呈现在肢体上，也就是我说的有文化的肢体是非常难的，这对于编导、舞者，乃至是服装设计，都有很高的要求。有的时候，我们的编导和舞者太年轻，他们受限于自身的体验中，无论是对于文化、风格、动作、情感的理解都还稍显稚嫩，但是这没有关系，应该宽容的给予他们成长的空间：编舞是不断实践出来的。
q：艺术家会受限于自己的知识边界，对于文化本身理解的程度和深度决定了作品表达。您觉得对于《沉香叁》目前呈现的状态满意吗？
a：对于动作本身的认识，它的功能，也就是我们的理解方式是不够的。职业舞者对于舞蹈有继承的义务和职责，但那不是我们的最终追求。舞台艺术必须是对于老百姓民间舞蹈思想和精神层面的提纯与再创造，这就是舞台本身的艺术性。在《沉香叁》中，我在灯光设计上特意追求摒弃一切杂色的纯粹，为的就是让大家去关注演员的肢体本身，这些肢体是有能量的，有语言的，肢体本身就是中国的文化。
q:为什么会产生做《沉香》系列的想法？
a：基于对整个中国民族民间舞学科发展的构思。在我曾担任中国民族民间舞系主任的时候，架构了五个教研室，除了基本功训练教研室、民间舞教研室（汉族和少数民族）、民间舞表演与创作教研室、民间音乐教研室，特别新增了中国民俗舞教研室和中国民族民间舞研究中心。中国民俗舞教研室的目的是为了整理一套中国民俗舞教材，原汁原味搜集传统的套路、短句、组合，帮助补充现在大系教材不能涉略的层面，对于课堂教材的由来，源头大家都可以去那里查，而研究中心就储备了系里所有的资源，是一个资源库。沉香也是对散落在民间的舞蹈资源的一个继承与保护，通过我们学生的身体保存下来。
q:这是您曾经提到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吗？一边回归传统，原汁原味的传承；另一边大胆创作，与国际接轨？
a：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培养职业的舞者，世界一流的舞者。他们必须有大量作品跳，舞台实践是第一位的。因此，我搭建了一系列的舞台实践平台。首先是技术技巧大赛训练舞者精湛的技能，而且是民间舞蹈中特有的“绝活”；然后是新剧目展演，调动全系教师、研究生、包括本科生的能量来编舞，在编舞中大家就会有思考，对舞蹈、文化有认识，逐渐形成艺术观念；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是系内的拔尖舞者，一年一批，挑选出全系最好的演员，以独舞的形式呈现，像明星一样来打造，包装全系老师，我们要制造自己的专业明星舞者；《大美不言》则是与教学结合，与学科发展相结合的，是每年学科教学成果的展示，要在全国起到典范的作用。
q:您对于当代民间舞创作的主张是什么？
a：传统教育给予的痕迹使得我们的思维、身体程式化，因此我在1997年的时候就提出了《中国民族民间舞动作分析》这一门课，要解放思想、重新认识身体、认识动作的逻辑关系，要提高舞者肢体的表现力和含金量。但这种解放是需要“度”的，因此需要研究民间舞蹈的动态特征、运行轨迹，研究它背后的文化，要限域，在此基础上的创作才能够使符合地域风格和民族审美的。另外，对于肢体文化的认识非常重要，这就需要有一个完整的学科基础理论体系，诸如《概论》、《口述史》、《术语词典》等等，概念性的梳理清晰了，才能够站在一个共同的语境之下去谈学科发展的问题，去谈表演、教学与创作，这些都是一脉相承的。
文章来源：舞蹈剧场杂志
文、采访 ：朱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