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诺伊梅尔(john neumeier)出生于美国,青年时期他不仅接触了舞蹈教学,还获得了文学及戏剧研究学位,并在丹麦和英国皇家芭蕾学校继续进修,后加入斯图加特芭蕾舞团,曾出演约翰·克兰科(john cranko)多部知名作品,并晋升至独舞演员。1969 年诺伊梅尔任法兰克福芭蕾舞团艺术总监一职并开始编导作品,1973 年转任汉堡芭蕾舞团总监至今。
那年的初冬,德国南部温泉小城巴登 - 巴登,我第一次有机会和这位大师零距离面对面,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面对着一本行走的芭蕾史百科全书,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的感觉。那天诺伊梅尔出现在全德最大的歌剧院——巴登节日剧院,那一天是汉堡芭蕾舞团例行每年南德演出的日子,由诺伊梅尔大师本人向剧院上千名观众亲自讲解他的剧目创编,伴随有舞团演员登台示范其中的一些段落。这个形式已经是汉堡团的一个多年的习惯,每次演出后,诺伊梅尔还会给观众签名。
这样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家,整个签名会的气场和年轻人一般对签名会的概念也不太一样,排队的人群年龄也普遍大一些,观众人数众多但并不喧闹,很安静,节奏也很慢,工作人员为大师斟上一杯红酒,大师一边签还一边同观众聊上几句。汉堡团的演员说,那些观众很多是他的忠实粉丝,从他上任汉堡芭蕾舞团团长开始,几十年不变地支持他,支持他的作品,还有他的舞团。
以前汉堡这座城市更多的时候是作为一个国际知名港口、世界三大音乐剧之都而扬名在外。但自从 1973 年诺伊梅尔上任汉堡芭蕾舞团团长、又在五年后成立汉堡芭蕾学校以来,芭蕾在这个城市扎根、生长,四十多年后,枝繁叶茂,天下皆知。如今的很多年轻舞者或是舞迷,都已经习惯从年龄上称呼大师为“诺爷爷”。
诺爷爷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如果说传统意义上很多舞者都会将《天鹅湖》或《吉赛尔》的主角作为自己职业生涯的梦想角色,那么在当代,很多年轻演员都将诺伊梅尔版《茶花女》中的男女主人公玛格丽特与阿尔芒视作奋斗目标,或者是自己的最爱角色。甚至出身正统古典芭蕾教育的莫斯科大剧院的年轻首席表示“诺伊梅尔改变了我对现代芭蕾的认知。”提到莫斯科大剧院、丹麦皇家芭蕾舞团、美国芭蕾舞剧院、米兰斯卡拉芭蕾舞团、荷兰国家芭蕾舞团、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还有德国的斯图加特、慕尼黑和汉堡芭蕾舞团,这些世界名团的保留剧目里几乎都会有天鹅湖、舞姬、吉赛尔,但不一定是出自同一个编导之手,而他们所上演的《茶花女》,却全部都是诺伊梅尔的版本。这部作品也是我国的国家大剧院落成以后,诺伊梅尔的汉堡芭蕾舞团来华演出的第一个作品,后来斯图加特芭蕾舞团又再度将《茶花女》带到了中国的舞台上。在去年第三届北京国际芭蕾舞暨编舞比赛的赛后表演上,时任慕尼黑芭蕾舞团首席的马龙·迪诺和露西亚·拉卡拉夫妇表演了该版《茶花女》选段,第三幕黑色双人舞。尽管这段舞蹈并没有堂吉诃德大双、海盗大双那样有抓人眼球的炫技,但玛格丽特与阿尔芒在彼此相处中最后一夜的爱与纠结,充沛的情感同样让国家大剧院的观众爆发了雷鸣般的喝彩。
除了将海外的舞团请到中国的舞台上演出诺伊梅尔的作品,中国的舞者们现在有了更多演出诺伊梅尔作品的机会,《小美人鱼》这部诺伊梅尔为纪念安徒生诞辰 250 周年的作品成为了中芭引进诺伊梅尔的首部大制作剧目,同时还有一批批从学校毕业的年轻舞者通过国际比赛的机会得到了前往汉堡芭蕾学校学习的奖学金,其中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的林雪在进入汉堡芭蕾舞团后从群舞做起,渐渐获得了一个又一个诺伊梅尔作品中的角色,并在今年获得晋升,成为诺伊梅尔新剧首演的主演,也成为了汉堡芭蕾舞团四十多年团史上第一个来自中国的独舞演员。
和很多欧洲老牌院团驻扎在剧院的习惯不同,汉堡芭蕾舞团一般只有在演出时才使用市中心的汉堡国家歌剧院,而日常的课堂、排练场地都在自己的主场——位于汉堡城东的一座五层规模的红砖楼 :汉堡芭蕾中心。这里曾经是当地的一所中学,战争后几经易手,被诺伊梅尔购下,将舞团和芭蕾学校全部迁入,演员和学员们的上课、医疗、以及部分食宿都在楼内一体化。走进这座中心,也就是走进了诺伊梅尔的芭蕾世界。这个出生在美国又大半辈子生活在德国以擅长现代编创手法而闻名的编导,内心却住着一颗向往十九世纪末沙俄时代的灵魂,他将芭蕾中心里的每间教室和排练厅都以历史上那些大师的名字命名,而其中最大的主排练厅,定名佩季帕。
诺伊梅尔的这种情结,同样在他的作品里也有所体现,比如他的《幻境天鹅湖》,第二幕舞者们的舞裙就采用复古的繁复形式,相比当代的芭蕾舞裙,裙摆更为厚重。更典型的还有他的《胡桃夹子》,原版中克拉拉的糖果王国之旅被他改编成了梦回沙俄皇家剧场,后来还将这版胡桃夹子中的一段双人舞截取成为独立的作品,命名为《巴甫洛娃与切凯蒂》。
诺伊梅尔不仅拥有《茶花女》、《小美人鱼》、《尼金斯基》这些被舞迷奉为神作的原创作品,他对名剧的改编也同样令人叫绝。诺伊梅尔的改编往往出其不意,但却又师出有名,在他将原作研究透彻的基础上所作出的改编可以说是“改编得意料之外,自圆其说得情理之中”。在 《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即使在原著中都连句台词也没有的罗萨琳被诺伊梅尔深度挖掘,同样,霍夫曼《胡桃夹子》童话原作里一笔带过的姐姐露易丝也成了诺氏胡桃中的关键剧情人物。
不仅是专业的文学功底,诺伊梅尔更是当之无愧的全才,《幻境天鹅湖》里,维特尔斯巴赫王朝在巴伐利亚的行宫、城堡还有皇室成员,很多真实的历史元素被诺伊梅尔植入了舞剧的草蛇灰线里。而明年,汉堡芭蕾舞团又将推出一部名著大戏《安娜·卡列尼娜》,主创名单上,编舞、舞美、灯光、服装,全部是诺伊梅尔一个人的名字。他在音乐,历史,美术上的造诣支撑着他的编导才华可以肆意天马行空,以至于他的上百部作品并没有被固定的模式或套路所局限。忽而是极具复古写实,又忽而用抽象现代的手法展现一个原本古老的故事。2014 年,汉堡芭蕾舞团首演《塔季扬娜》,这是根据普希金名著《奥涅金》中女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的舞剧,德国文艺媒体一片好奇,众所周知《奥涅金》是诺伊梅尔恩师克兰科的代表作,也是汉堡团保留剧目之一,相隔半个世纪,居然要把老师的名作从音乐到编排推倒重来?面对提问诺伊梅尔表示,我并非要超越谁或者推翻谁,我只是要尝试另外一条路。而首演后所有的评论人都心服口服,诺伊梅尔确实用了半个世纪后的编舞手法,将这个故事以另外的方式讲了一遍。
德国芭蕾自克兰科时代的斯图加特开始腾飞,此后的汉堡、慕尼黑、柏林都同斯图加特有着千丝万缕徒子徒孙般的关系,这之中汉堡芭蕾舞团是公认最为嫡系的一支,但如果从保留剧目的作品数量上看,汉堡团却又是其中最不依赖克兰科的。若论这几个团中哪家将戏剧芭蕾发扬光大得最到位,却又无疑是汉堡团。因为诺伊梅尔从克兰科那里继承的衣钵是编导才华的无限成长。